裴珩吐血晕倒的消息,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,瞬间冻结了院内所有的喧嚣和暗涌。
赫连冽眼中那因“北狄弯刀”而升腾起的灼热光芒骤然熄灭,琥珀色的瞳孔猛地转向冲进来的侍卫,里面翻涌起惊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。
沈砚更是吓得一个哆嗦,差点被脚下的碎瓷片绊倒,脸上血色尽褪,惊魂未定地看向凤凌曦,漂亮的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凤凌曦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,比刚才直面赫连冽的刀锋时更甚!裴珩!那个权倾朝野、心思难测的首辅!在她府里吐血晕倒?
是积年的旧疾突然爆发?还是有人蓄意为之,想借此上演一出一箭双雕的毒计,将她和裴珩一同拖入万劫不复之地?
裴珩若真在她府里出了事,无论原因如何,她这个“强抢首辅”的草包皇女,都将成为众矢之的!女帝的震怒,朝野的攻讦,足以将她彻底碾碎成齑粉!
“速去请萧墨!”凤凌曦再也顾不得什么伪装,什么仪态,她猛地将怀里的银票袋塞给旁边抖成筛糠的小桃,裹紧了那件刺眼的金线牡丹披风,朝着书房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!
赫连冽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光芒,他看了一眼地上染血的弯刀,又瞥了一眼凤凌曦消失的方向,竟也大步跟了上去!
沈砚在原地呆愣了一瞬,咬了咬牙,看着自己衣襟上的血点,最终也跺了跺脚,一脸晦气地追了过去。
裴珩的书房在主院东侧,清幽僻静。此刻却门户大开,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气息。
凤凌曦几乎是撞开虚掩的房门冲了进去!
书房内的陈设清冷简朴,与王府其他地方的奢华格格不入。
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小山般的卷宗奏折。而此刻,裴珩正仰面躺在书案旁一张窄小的竹制卧榻上,脸色灰败如金纸,唇边残留着刺目的暗红色血渍,双目紧闭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
一个穿着王府医官服色的老者正哆哆嗦嗦地搭着他的脉,额头冷汗涔涔,连连摇头。
“如何?”凤凌曦冲到榻边,声音因为急促而嘶哑。
老医官吓得扑通跪下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回…回殿下…裴大人脉象紊乱微弱,气血逆冲…似…似有旧疾复发之兆…老朽…老朽才疏学浅,实在…实在…”
旧疾?凤凌曦的心沉得更深。她盯着裴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那平日里冷峻逼人的线条此刻只剩下脆弱的灰败,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竟显出几分平日绝不会有的孱弱。
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住了她,不只是恐惧,还有一丝担忧?
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目光在书房内飞快扫视。没有打斗痕迹,没有可疑物品…
等等!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书案上摊开的一份奏折上!那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,赫然是关于北狄边关异动的密报!
“左贤王部异动频繁,游骑屡次越境试探,雁回关守军疲敝,粮草军械告急,恳请朝廷速发援兵…”
凤凌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!北狄!又是北狄!赫连冽刚刚的暴动,裴珩的突然晕倒,还有这份触目惊心的边关密报…这一切,仅仅是巧合吗?
就在这时,萧墨清瘦的身影如同救星般出现在门口。他显然来得极快,气息微喘,额角带着薄汗。
他没有看任何人,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卧榻上的裴珩身上,那温润如玉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寒霜。
“让开!”萧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,直接拨开跪在地上的老医官,一步跨到榻前。
修长的手指瞬间搭上裴珩冰冷的手腕,指尖下的脉搏微弱而紊乱,带着一种濒死的迟滞感。
萧墨的眉头越拧越紧,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。他俯身,凑近裴珩的唇边,仔细嗅了嗅那残留的血腥气,又翻开他的眼睑查看瞳孔,动作迅疾而专业。
“忧思过重,郁结于心,脉象滞涩如石…”他低声自语,指尖在裴珩腕间寸关尺几处穴位上快速游移按压,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,“气血逆冲,心脉有损…不对!”他猛地一顿,指尖停在一个位置,反复按压感知,清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疑:“他似乎中了微量的‘迷神散’。”
“迷神散?”凤凌曦心头一惊,“那是什么?”
“一种慢性毒药,少量摄入不易察觉,只会让人精神恍惚,气血翻涌,若本身便有隐疾或心绪不宁,便极易引发急症,看似如同旧疾复发。”萧墨一边解释,一边迅速取出银针,动作精准而迅速地刺入裴珩身上的几处穴位,“所幸剂量极少,尚未伤及根本,只是恰好撞上他心绪激荡,才会如此凶险。”
随着萧墨的银针一根根刺入,裴珩原本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,似乎渐渐平稳了一些。
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萧墨才缓缓拔出最后一根银针。几乎就在银针离体的瞬间,裴珩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,但在看清床边的凤凌曦时,那涣散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冰封的冰冷与极致的戒备。
他的声音依旧虚弱,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讥诮与冰冷,清晰地吐出几个字:“殿下…这出戏,看得还满意吗?”
凤凌曦一怔,她没想到裴珩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就在这时,萧墨收拾银针的动作忽然一顿,他的目光落在了裴珩枕边,那里,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素面锦缎香囊,不知何时从枕下掉落了出来,正静静地躺在榻沿。
香囊样式简单,没有任何纹饰,只有边角处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“玥”字。
萧墨的脸色微微一变,他伸出手指,虚虚指着那个香囊,目光转向刚刚苏醒的裴珩,沉声问道:“裴大人,此香囊…从何而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