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沈宅东苑的雕花窗棂时，林婉如正蜷缩在藤编摇椅里。
她的旗袍前襟还沾着昨夜茶渍，发间那支碎了的珍珠簪子被她用红绳勉强捆住，碎珠扎得耳后生疼。
窗外张警官的警服在晨雾里泛着冷白，他抬手看了眼表，声音像敲在冰面上：“林女士，案件调查期间，请配合不得离开住所。”
她猛地站起来，指尖抠进窗框的檀木纹路里。
远处主宅的白玉兰开得正盛，沈清棠的身影从花影里钻出来，月白色大衣下摆扫过青石台阶，发梢沾着几点露珠——活脱脱是二十年前她在产房里抱错的那个女婴该有的模样。
“清棠！”林婉如的声音撞在玻璃上，像只撞晕的飞蛾。
可那抹月白连脚步都没顿，只抬手理了理耳坠，珍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。
她突然想起昨夜沈清棠放在她掌心的碎珠，当时那些棱角扎得她生疼，此刻却像烧红的炭，从掌心一路烫到心脏。
主宅会客厅的电话铃响得正好。
沈清棠接过刘秘书递来的座机，听筒里传来沈老爷子带笑的咳嗽：“小棠啊，‘沈氏时尚’项目今早董事会全票通过，从今天起由你全权负责。”
她捏着听筒的指节微微发颤。
前世她也是在这个位置接过电话，可那时林婉如在背后使绊子，设计她把设计稿卖给竞品；此刻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开的设计稿，最新一页画着改良版的盘扣旗袍，领口绣着并蒂莲——那是她前世被车撞前最后一个未完成的作品。
“爷爷，我会让它成为集团转型的标杆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稳得像块玉，“等首秀那天，我想请您坐第一排。”
挂断电话时，刘秘书捧着烫金任命书走了进来。
深棕皮质封面上“沈氏时尚集团总裁”几个字还带着油墨香，沈明远的签名在末尾压着朱砂印，墨迹未干。
“沈总今早五点就签了。”刘秘书推了推金丝眼镜，目光扫过她案头堆成小山的设计稿，“他说让我转达，您比他想象中更像沈家人。”
沈清棠的指尖在任命书上轻轻划过。
前世沈明远也说过类似的话，是在她被污蔑偷窃家传项链那天——“清棠，你这样不似沈家人该有的气度”。
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纸上，把“总裁”二字镀成金，她突然笑出声，笑声里裹着松快的风：“去把设计部王总监请来，让他看看新季度的主题。”
转过走廊时，她正撞上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沈明远。
他的西装熨得笔挺，可眼底青黑像团化不开的墨，见她过来，喉结动了动：“昨晚……”
“昨晚的茶凉了。”沈清棠打断他，把任命书往臂弯里拢了拢，“但今天的咖啡，沈总最好趁热喝。”她越过他往办公室走，鞋跟叩在地上的声音比从前更响，“对了，财务总监说季度报表有几笔境外支出对不上，您说要不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查查？”
沈明远的脸瞬间白了。
午后三点，沈氏顶楼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了一半。
沈清棠正对着设计稿勾最后一笔，敲门声响起时，她头也没抬：“进。”
门轴转动的轻响里，有股若有若无的咖啡香飘进来。
她抬眼，私人侦探小王站在门口，黑皮笔记本在手里攥出褶皱，额角还沾着汗：“沈小姐，我们在……”
“先喝杯茶。”沈清棠推过去桌上的青瓷杯，目光落在他笔记本鼓起的边角上，“境外账户的事，慢慢说。”
窗外的白玉兰被风掀起一片花瓣，打着旋儿落在设计稿上。
小王喉结动了动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皮——那里隐约能看出“瑞士信贷”几个烫金字样。
私人侦探小王的喉结又滚了滚，黑皮笔记本在掌心压出红印。
他扫了眼沈清棠案头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，终于将本子翻开：“沈小姐，我们查了林婉如近三年的境外流水——”纸页摩擦声里，他指尖点在某行数字上，“这三笔，分别汇给了‘曼云国际’在瑞士的子公司。”
沈清棠的笔尖在设计稿边缘轻轻一顿。
并蒂莲的花瓣上多了道极细的划痕，像前世林婉如在她设计图上泼的咖啡渍。
她垂眸盯着那串数字，喉间泛起冷意——前世她被污蔑偷的那串翡翠项链，正是沈曼云“恰好”在拍卖会上拍下，再“巧合”出现在她房间的。
“曼云国际”四个字在她脑海里炸成火星。
她抬眼时，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把淬了冰的刀：“她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勾连的？”
小王赶紧翻到下一页，纸页窸窣声里混着他急促的呼吸：“最早一笔是您被接回沈家前三个月。林婉如以‘慈善基金’名义转出的两百万，最后进了沈曼云的私人账户。”他咽了口唾沫，“还有……”他指了指笔记本夹着的银行回单复印件，“去年您设计的‘流霞’系列，样衣在送往米兰前被掉包，物流单上的签收人是‘曼云国际’的采购经理。”
沈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前世“流霞”系列因抄袭丑闻被全网嘲讽时，她跪在沈明远书房求调监控，却被告知“监控坏了”。
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回单上投下金斑，她突然笑了，笑声像碎冰撞在瓷杯沿：“小王，辛苦你了。”她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写了串号码推过去，“这是赵律师的私人电话，把所有证据整理成电子版发给他。”
小王接过便签时，指腹触到她笔锋留下的凹痕，像触到某种淬了火的坚定。
他攥着笔记本退到门口时，听见她已经拨通电话，声音清泠得像敲玉：“赵叔，我要告林婉如职务侵占和商业诋毁，沈曼云是共犯。证据二十分钟后发到您邮箱。”
下午两点，沈氏时尚顶楼会议室。
深灰大理石长桌旁坐满了西装革履的高管，有人转着钢笔，有人低头刷手机，角落里传来压低的嗤笑：“才18岁，怕不是来镀金的。”
“咔嗒”一声。
所有人的目光被突然亮起的投影仪吸引。
沈清棠踩着细高跟走进来，月白色西装裙的腰身处别着枚翡翠胸针——正是前世被林婉如污蔑“偷”的那枚，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绿。
她在主位坐下，指尖敲了敲桌面：“我知道各位对我有疑问。”她扫过前排设计总监发白的鬓角，又看向财务总监紧抿的嘴角，“但我要说的是——”她点开PPT，满屏的传统纹样与现代剪裁在幕布上炸开，“我不是来玩的。”
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。
设计总监王伯扶了扶老花镜，凑近些看屏幕上的盘扣解构设计：“这是……宋锦做的机能风？”
“没错。”沈清棠调出一组对比图，“左图是宋代《千里江山图》的青绿渐变，右图是我们新研发的纳米染色技术。”她的指尖划过投影，“下季度主线‘山河新章’，会把苏绣、缂丝、大漆这些非遗工艺，融入高街潮牌和高定礼服。”她转向市场总监，“张总，您觉得用全息投影办一场‘行走的敦煌壁画’秀，能不能让热搜爆三天？”
市场总监张诚的钢笔“啪”地掉在桌上。
他盯着屏幕上的敦煌飞天与街头涂鸦的碰撞设计，喉结动了动：“沈小姐，这需要至少五百万的前期投入。”
“我会让沈氏董事会批两千万。”沈清棠翻开手边的财务报表，“林婉如这三年以‘设计部采购’名义挪用的八百万，三天内会连本带利追回来。”她抬眼时，目光扫过每个高管的脸，“各位如果有更好的方案，现在可以提。如果没有——”她合上报表，“下周一前，把各部门的执行计划发到我邮箱。散会。”
椅子拖动声里，王伯特意绕到她身边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：“当年你奶奶也是这样，拿着设计稿站在这儿说‘我要让沈氏时尚穿上中国的骨’。”他的声音哑了哑，“小棠，你比她更像沈家人。”
夜幕降临时，沈清棠站在办公室窗前。
玻璃上倒映着她的影子，与窗外的霓虹重叠成一片光海。
手机在桌面震动，她拿起来，热搜榜首的标题刺得人眼睛发疼——#沈清棠正式接管沈氏时尚#。
她点开评论，第一条是营销号的阴阳怪气：“真千金上位？怕不是靠沈家老总裁的偏爱。”往下翻，却有个ID“绣娘阿婆”的评论被顶到前排：“看了发布会的设计图，盘扣的收针手法和我师父一模一样。这孩子，是真懂传统。”
沈清棠的拇指停在屏幕上。
她想起前世在孤儿院里，总蹲在老绣娘脚边看她穿针引线；想起车祸前最后一刻，怀里还攥着没完成的并蒂莲设计稿。
此刻风掀起窗纱，吹得设计稿哗哗作响，她对着玻璃上的影子笑了，声音轻得像句誓言：“沈曼云，你当年在我设计图上泼的墨，我会连本带利泼回去。”
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她接起电话，助理阿Ken的声音带着点无奈：“沈总，楼下有位先生说要见您。他说……”阿Ken顿了顿，“他说您欠他一杯咖啡。”
沈清棠望着楼下那道倚着黑色轿车的身影。
路灯在他肩头镀了层暖金，他抬眼时，眉峰挑出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。
她指尖摩挲着手机壳上的翡翠胸针，嘴角扬起的弧度比白天更亮：“让他等五分钟。”
她转身整理桌上的设计稿，发梢扫过还温热的茶杯。
窗外的风卷着玉兰香涌进来，将“山河新章”四个大字吹得猎猎作响——这一次，她的设计，她的复仇，都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开成最盛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