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盘上,是整个天下的地图。
北方的疆域,已经被代表着金狼部的黑色旗帜,插满了一大半。
所有人的争论,都停了下来,目光,汇聚在她的身上。
“你们说的,都对。”
楚澜开口了,她的声音,不大,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。
“张先生说唇亡齿寒,是对的。大楚若是亡了,金狼部下一个目标,必然是我们。我们与金狼部之间,必有一战,这是宿命,躲不掉。”
她又看向乌和那些激动的部族首领。
“乌说,要夺天下,也对。大楚朝廷,早已腐朽不堪,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,漠视不管,更不配统治这片土地。取而代之,亦非不可。”
最后,她温柔地看向自己的母亲。
“母亲说,想过安稳日子,更对。我们所有人,流血拼命,为的,不就是让我们的家人,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吗?”
她的话,让在场的所有人,都陷入了沉思。
楚澜的目光,重新落回沙盘之上,凤眸中,是雄心、霸气与绝对自信的光芒!
“但是!”
她的声音拔高,如金石交击,振聋发聩!
“这一仗,我们必须打!但我们,不是为了那个腐朽的朝廷而打!不是为了那份迟来的、毫无诚意的圣旨而打!”
“我们,是为自己而打!”
她伸出手,重重地按在沙盘上南境城的位置。
“我们打,是为了告诉天下人,我南境的崛起,不是靠谁的恩赐,而是靠我们自己的刀剑和血汗!”
“我们打,是为了将战火,挡在我们的家门之外!我绝不允许金狼部的铁蹄,踏入我南境的土地,伤害我的任何一个子民!”
“我们打,更是为了夺取一个未来!一个由我们自己说了算的未来!”
“狗皇帝求援,对我们来说,正是个好机会,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出兵,扫荡天下!”
“传我命令!”
楚澜猛地转身,眼中杀气凛然。
“全军动员!三日之内,集合一万大军,在城外集结待命!其中,骑兵三千,步兵七千!”
“命所有部落,贡献出最好的战马和勇士!”
“命兵工坊,日夜赶工,打造兵甲箭矢!”
“命后勤营,清点所有粮草物资,随时准备开拔!”
“告诉我们所有的士兵,所有的子民!”
“五年了,我们饮恨南荒,卧薪尝胆。”
“现在,是时候,让我们南境的战旗,插上京城的城头,让整个天下,都听一听,南境的怒吼!”
“是时候,让所有人知道……”
“谁,才是这片土地,真正的主人!”
快马加鞭,星夜兼程。
时间紧迫,沈牧云不敢在任何驿站停留,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干粮,渴了就掬一把路边的溪水。
那女王的价码,像一团烈火,在他的心中焚烧。
他不止一次地在午夜梦回时,被楚澜那双冰冷淡漠的凤眸惊醒。
那眼神里没有恨,没有怨,只有纯粹的、对蝼蚁的漠视。
这种漠视,比任何刀剑都更能刺痛他那颗骄傲无比的心。
不可能的,皇帝绝不可能答应!
这个念头,反复在他脑海中盘旋。
杀三位一品大员,其中一个是当朝丞相,同时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;割让三州之地,让皇帝下罪己诏;还要在三日之内凑齐那天文数字般的物资……任何一条,都足以让一个王朝的尊严荡然无存。
可是,如果不答应呢?
沈牧云的脑海中,又浮现出南境城那坚不可摧的城墙,那支气势如狼的军队,以及楚澜身上那股睥睨天下、掌控一切的王者之气。
他毫不怀疑,五天之后,如果楚澜看不到她想要的东西,她真的会坐视京城被金狼部的铁蹄踏平。
这不是谈判,是最后的通牒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,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他忽然意识到,如今的大楚,就像一个跪倒在地的巨人,扼住他咽喉的,是两只手。
一只,来自北方的金狼部;另一只,则是来自南方的楚澜。
任何一只手稍稍用力,这个巨人,便会立刻毙命。
当京城那熟悉的轮廓,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,沈牧云感受到的,不是家的温暖,而是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、恐慌与绝望的气息。
城门口,乱作一团。
无数的富商豪绅,正拖家带口,带着成车的金银细软,逃出这座危城。
而守城的士兵,则趁火打劫,与逃难的百姓推搡、争吵,场面混乱不堪。
国之将亡,妖孽横行。
沈牧云心头一沉,他亮出自己钦差使者的令牌,在士兵们惊愕的目光中,策马冲开人群,直奔皇宫。
他没有回丞相府。
他知道,他若先回家,恐怕就再也走不出那座府邸的大门了。
太和殿内,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与秩序。
文武百官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吵成一团。
有的主张迁都,有的主张死战,更多的,则是在暗中盘算着自己的后路。
龙椅之上,景元帝眼神涣散,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。
“报!陛下!金狼部左路大军已攻破居庸关,前锋离京城……不足百里!”
又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那摇摇欲坠的神经上。
百里!
骑兵一日可至!
大殿之内,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。
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,沈牧云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,来到了大殿。
“臣,沈牧云,从南境归来,有要事启奏!”
他的出现,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。
丞相沈博远看着自己这个眼神决绝的儿子,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“说!”
景元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嘶哑着声音吼道。
沈牧云深吸一口气,他没有下跪,只是环视了一圈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,然后,将楚澜的三个条件,一字不漏地当众说了出来。
“……第一,三日之内,要丞相沈博远、兵部尚书李钰、御史大夫陈茂三位大人的人头,送往南境!”
“第二,陛下需下罪己诏,昭告天下。并割让广南三州,永为南境封土!”
“第三,黄金十万两,白银五百万两,铁料十万斤,粮草五十万石,作为军费,五日之内,运抵南境城!”
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,整个太和殿,再次嘈杂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