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野努力保持笑容，没说不去东北，但也没有当着杨良思的面点头同意。
落在杨良思眼里，反而认为有了转圜的余地。
众人皆知，之前林昭野对婚姻很不满意，一提起程方彧就要跳脚，林屾多次调和也无果。
作为这桩姻缘牵线人的杨良思，内心多少有些不悦，只是往日碍于林屾的颜面，没有开口。
今日见状，杨良思欣慰地点点头：“我看啊，你不如和方彧商量一二？他可能还对家里的事情不太清楚。”
林昭野嘴巴先一步行动，直接道：“首长，我林家的东西自然是听我的，没必要和程方彧商量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快气晕的脑袋渐渐回笼意识，解释说，“无论程方彧是否同意，捐赠的事情我做主。”
等程方彧来了，听他的说教吗？
再说捐都捐了，她的美誉才不要分给程方彧，程方彧的功勋章也没分她一半呀。
“那就好，”杨良思意味深长道，“林公馆人来人往搬东西，你带着孩子也闹哄哄的，不如先去忙你的事。”
林昭野从善如流退场，她示意一直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阿莲，抱着孩子随她上楼。
接下来杨良思如何做，和她都关系不大。
她要解决的首当其冲是系统。
“谁允许你自作主张，操控我的人生？”林昭野质问系统。
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，系统临时发布任务，极限逼迫她完成。
最可恶的是她在极度紧张时，竟然从了。
大小姐反应过来后，越想越气，她不怪自己，归根到底还是系统不安好心！
【根据你目前处境，系统分析后得出最有利于你的对策。】
【你的阅历和偏见，可能影响你的决策。】
林昭野脱口而出：“那也是我的事情。”
没有人愿意时时刻刻活在他人的操控下，哪怕打着一切都为了她的旗号，就是父母都不行。
或许有人可以忍受，但林昭野容不下旁人过多干涉她。
系统忽然沉默下来。
林昭野脸色极差，她向来不屑于恃强凌弱，对待众人也一向有教养，但系统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要挟和冒犯她，实在让她不悦。
一旁紧随其后的阿莲听不到林昭野和系统的对话，看得越发慌张。
“大小姐，”阿莲唉声叹气，“我们以后怎么办？家里佣人都走了，你、”她瑟缩着看了林昭野一眼，“你还把老爷留下的粮食都捐了，现在外面闹饥荒呢。”
这话倒是提醒了林昭野，她日后免不了面对柴米油盐。
今日整个海市都流传着她的“壮举”，好的是人人知道她为工农散财，不好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，她捐一分，总会有人怀疑她还藏着一块钱。
只要留在海市，住着大房子，免不了被人觊觎。
林昭野厌恶系统的控制，但不得不说，有系统，她并不担心物资的问题。
可生活在哪里？
如果没有今天捐赠青霉素的插曲，林昭野更想用它换取三张去港城的船票。
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，东西已然给出去，而船票……怕是不可能了。
“咿呀~”
酣睡的小家伙翻了个身，咕哝了一声又睡去。
阿莲小心地将孩子放到柔软的床上，一边拍着孩子，一边嘟囔道：“我们小小姐还这么小，这世道，要吃多少苦。”
要是说成年人的困境，林昭野未必动容，但说孩子。
林昭野当即瞥向阿莲。
“阿莲，你过来。”她招呼阿莲到身边，语重心长道，“你知道的，管家是家生子，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妹。”
阿莲表情有些怪异，马上低头掩饰过去，点头应和：“小姐我知道，我爹和我说过，原本我是小姐的陪嫁——”
“新社会了，他们老一辈的想法已经不适用了，我更不能把你当成那些丫鬟。”林昭野心中划过一些猜测，语气却更亲切，“阿莲，如今家里只有我们仨，孩子我能带走，但我放心不下你。”
阿莲瞬间抬起头：“小姐？你要离开？”
林昭野满眼无奈：“是啊，你也说了世道不好，我不离开还能如何？”
她留了个巧，没说去哪里。
阿莲却立即反应过来：“小姐，你不能不带阿莲出国，你要是出去，你们都不在了，我的身份怎么活？”
这妮子。
林昭野并不反感阿莲的心机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，但阿莲竟然坚信她出国。
按照常理，现在的第一想法难道不是她带着孩子去东北投奔程方彧吗？
年初林屾也有送她和孩子出国的想法，并未成功。固然有林家树大招风不宜动的因素，但如今想出国可太难了。
阿莲竟然毫不怀疑能不能成，恐怕于耀成没少给她许诺好处吧。
想起情同姐妹的情谊，林昭野灵光一闪，想到了阿莲面对于耀成时的种种情动异样。
她懂了。
原来二人早就有私情了。
林昭野不再迟疑，立即调整表情，为难又缓慢道：“我也放不下你，但阿莲，你知道我也是求人。我又该用什么理由带上你，不能用旧社会强迫妇女意志那一套。”
她说得略有些含糊，但恰好足够阿莲脑内补全，并产生一些猜想。
阿莲激动起来：“小姐，我、我愿意和——”
“阿莲，”林昭野语气加重，“我和父亲送你去读书，让你接受新知识，是希望你能活出自己的价值。女孩子要自爱，”她语气稍稍缓和，“你有更好的未来。”
林昭野没有夸大，但阿莲显然并不认同。
“我不要离开小姐，我不想过苦日子。”阿莲急得快哭出来。
林家对阿莲的优待，滋生了阿莲眼高于顶的野心。
林昭野心知阿莲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，姐妹一场，她也该为阿莲谋算一二。
“你，哎，”她确定阿莲的想法后，便提醒道，“我的处境已经不好做其他，阿莲，你站在一旁，更懂我们这些人的虚荣心。”
“你争取，我才好争取。”
阿莲一脸若有所思，突然，眼睛亮起来。
“小姐，我懂了。”
说罢便急匆匆往外跑。
林昭野微微仰起头，长出一口气，终归都是个人的选择。
她也是为了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