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磊打算孩子生下来就给他妈妈过来带，林晓蔓觉得大多数家庭都是这么过来的，对于这个决定，她认为是理所当然，甚至不需要讨论的。当初买房她就想要买大一点的，就是为了保证到时候老人家住过来房间是够的。
距离预产期只有两个星期了，晚上周明磊打视频通话给周建军，视频里周建军和刘淑芬依旧在沙发上并肩而坐。
“爸妈，晓蔓再过两个星期就要生了，到时候需要妈妈过来帮忙带小孩。”
其实周明磊和他父母早就私底下商量过了这件事，只不过这次他们想当着林晓蔓的面正式说一下。
“什么时候过去？”
“提前一个星期来吧。”
“哦哦，好，到时候我跟你妈过去。”
林晓蔓看到都是周建军在说，刘淑芬什么都没说，看起来表情有点忧郁。周欣瑶还在读初中，刘淑芬并不想去新月湾。
至于该怎么过月子，周明磊和林晓蔓意见是一致的——李云霞夜里帮忙照顾小孩，刘淑芬负责一日三餐。到时候他们分别给两位老人一些费用。
等刘淑芬和周建军到了以后，他们就把房子打扫一遍，房子看起来确实干净、整洁了许多。
“晓蔓喜欢喝粥。”周明磊一开始就告诉他爸妈。
此后每天下班回来，林晓蔓都能看到刘淑芬煮了一锅粥等着她。但是林晓蔓很诧异，因为她看到锅里的粥，简直不是粥，而是水，舀来舀去，都捞不到几粒米，但是她也没说什么，勉强吃了几口，毕竟她快生了，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。
“晓蔓，你预产期快到了，什么时候叫我去？”李云霞问林晓蔓。
“提前五天吧。”
林晓蔓在网上买了李云霞来的票，李云霞打算待到林晓蔓出月子。李云霞第一次来新月湾，她到站了以后，林晓蔓和周明磊打车去接她。
林晓蔓和周明磊每天照常上班。李云霞来的第二天早上，周明磊给林晓蔓发了相片，原来是周建军和刘淑芬带着李云霞去附近景点逛了。
他们就这么早出晚归的，直到过了两三天，李云霞感觉脚痛，就没有再跟他们逛。
预产期那天白天林晓蔓还是正常上班，到了晚上九点她开始觉得宫缩了，下面也开始流血，她知道这是要生的前兆，她在网上了解过，这时候需要去医院了。
周明磊走出房间把周建军和刘淑芬还有李云霞喊了起来：“爸妈，晓蔓要生了，准备东西去医院。”
他们把早就准备好的婴儿用品和生产用品带上就打车去了医院。
他们到了医院，在护士的指引下找到了值班医生，林晓蔓坐在值班医生旁边，其他人都站在她后面。
“预产期是什么时候？”
“12月20”。
“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宫缩的？”
“九点的时候。”
“那还要很久才会生，其他人先回去，留下孕妇和爸爸。”
“我下面还流血了。”
“嗯。”医生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。
周明磊按照医生的指示填了表格，护士叫他们去拿病服，并让林晓蔓到病房换上，三个老人跟在后面。病房里有两张病床，当时里面还没有其他孕妇，林晓蔓选了一张靠里面的床位，周明磊和三个老人把东西放在旁边。林晓蔓到卫生间换好病服就躺到病床上，周明磊安排老人打车回家。林晓蔓对面墙上有一个挂钟，那里显示是十一点多，过了不久又进来一位孕妇，她看起来和林晓蔓一般大，跟她来的是她的丈夫。
那个孕妇表情很痛苦，还一直呻吟，她站着靠在她丈夫的胸前，她丈夫一手搭在她腰上，一手拿着手机看。
周明磊回到病房，打开病房里的折叠床，紧挨着林晓蔓的病床摆好，就躺下睡了。没过多久，病房里孕妇的呻吟声和周明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，林晓蔓盯着眼前的挂钟，一分一秒地计算时间。
她觉得很困很累，但是每次都是将睡着的时候就被宫缩的痛感打断。半夜，同病房的那个孕妇要进产房了，护士进来，林晓蔓：“问什么时候能打无痛？”
“等宫缩每五分钟一次就可以。”
林晓蔓煎熬极了，她现在是十几分钟一次宫缩，看样子得等到天亮。
病房又进来一对夫妻，孕妇进来就躺在床上呻吟，而她的丈夫却看起来十分不耐烦。
周明磊跟他们都不同，他没有很紧张也没有不耐烦，他只是按部就班做了一件需要做的事，他累了就睡了，毕竟生孩子、宫缩这些他也帮不上忙。
早上五点，宫缩频率七分钟一次。六点，医生来查房，周明磊需要把床收起来，给医生让道。
“孕妇留下，其他人都出去。”
周明磊和另一个病床的陪护走出了病房。
“脱裤子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脱裤子。”
“在这里？”
“是的，男医生女医生都是一样的。”
来查房的有两个男医生和一个女医生，林晓蔓觉得尴尬极了，但是还不得不听医生的。等林晓蔓把一边的裤子脱下，那位女医生给她查看了宫口。
“宫口开的挺小的，还要等很久。”
“什么时候才能打无痛？”林晓蔓觉得很痛苦。
“宫口开三指以后才可以。”
医生出去了，林晓蔓依旧在床上数宫缩。
八点，李云霞和周明磊的父母来到医院。
“有粥和鸡蛋。”刘淑芬说。
“我没有胃口。”
周明磊把送来的粥和鸡蛋吃了一些。
九点，医生进来问：“早餐吃了吗？”
林晓蔓说：“没有。”
“不吃早餐怎么有力气生？”
医生的语气带着责备和关怀。林晓蔓只好吃了一个鸡蛋。
周建军来到医院就到处拍照，家里要迎来小生命了，他一直笑嘻嘻的。他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相片凑到林晓蔓面前：“你看，你妹妹的照片。”林晓蔓觉得很烦，她没有心情看谁的照片，特别在她这么痛苦的时候，她还看见公公一脸喜色的样子，她就更加恼火了。所以她只回了一个“哦”字。大家都看出林晓蔓不耐烦了。
“跟我以前一样，我以前也是疼了几天，你是遗传我了。”
“什么遗传？我不想遗传你这方面的！”
林晓蔓像是找到了痛苦的来源，没好气地冲她妈妈吼。但是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林晓蔓很痛，就对周明磊说：“去问一下医生能不能打无痛了。”
周明磊已经问了几次，护士总是说：“开了三指才能打。”
起先，医生还会来查看宫口，后来就没来了，只告诉他们，还要等。
周明磊后来去问的时候，护士告诉他：“多走路可以让宫口开的快一些。”
就这样，林晓蔓打算在走廊里来回走几遍，她走的时候感觉宫缩更痛了，她意识到这应该是加速宫口打开的有效方法。后来刘淑芬和李云霞两边搀扶着她在走廊里走。没过多久有一个医生看见了她们就把他们喝住了，她说：“这个时候不能走太多路，赶紧回病房躺下。”
林晓蔓只好回到病床上。
下午两点，宫缩已经五分钟一次了。
“让爸妈都出去，跟医生说宫缩已经五分钟一次了，叫医生来看一下是不是可以打无痛了。”
李云霞和周明磊父母都出到病房外，周明磊叫来医生，也走到病房外。医生给林晓蔓检查宫口。
检查完了，医生说：“收拾东西，准备进产房。”
“可以打无痛了吗？”
“可以了，到产房会有医生给你打无痛。”
医生走出了病房，嘱咐护士站的护士安排林晓蔓进产房的事，林晓蔓把周明磊叫进病房：“我要进产房了，你在外面安排好爸妈，吃饭的时候你们吃什么就给我妈吃什么就行了，医生叫做什么就听医生的。”
“好，知道了。”
“李云霞扶着林晓蔓到护士站，护士给他们一个清单，上面写了住院要用的产妇和婴儿需要的用品，周明磊拍照下来就去准备。护士叫林晓蔓摘下手上的手镯和手链，李云霞把手镯和手链收了起来，一切准备妥当，林晓蔓就向产房走去了，李云霞一直跟她到门口。
“妈妈，产房里有医生，你不要担心，你在外面一切都听明磊的安排就好了。”
“知道了，你也不要担心我。进去吧。”
林晓蔓进到了产房，产房空间很大，沿着四面墙四个角落和中间位置都有产床，加上林晓蔓，产房里的产床都有孕妇在待产。林晓蔓的产床在进口左边的位置。在医生的指示下，她躺到了产床上，护士给她盖上了一层毯子，产房里的温度让林晓蔓觉得很舒适。
很快，麻醉师就来了。
“以前对无痛有什么了解吗？”
“不太了解，但是我身边有人生孩子都会打。”
“嗯嗯，现在打无痛的人还是不多。“
“为什么？”
“可能是不了解，或者觉得贵。”
“打无痛一次要多少钱啊？”
“一千。”
林晓蔓觉得这个并不贵，她觉得如果无痛真的能缓解阵痛，她愿意花更多的钱。
麻醉师在准备，护士拿来各种文件让她签名，她大概看了一眼，就是麻醉的一些风险需知，她知道会有风险，但是她只想少一点痛，于是很快就把字签完了。她想起有一个同事说，她生孩子的时候，医生叫家属签字，可是林晓蔓却可以自己签，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。
“背对着我侧躺着。”
按照医生的要求侧躺后，林晓蔓还是问了她一直关心的问题：“打这个针疼吗？”
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宫缩，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疼了。
“不会很疼。”
林晓蔓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，不会很疼就是还是会疼，她真的怕极了，但是也只能忍。
“现在宫缩是多久一次？”
“可能三到四分钟吧。”
“好，等下再宫缩，结束的时候就告诉我，两次宫缩的间隙是最佳的麻醉时间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如果麻醉的过程你宫缩了，很容易会动，可能就会打偏，打偏了就会有一些副作用。”
“什么副作用啊？”
“就是生完孩子后容易头痛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“我刚宫缩完了。”
“嗯，我现在麻醉，尽量不要动。”
“好。”
“打好了，你可以平躺了，现在你有什么感觉？”
“我觉得腰那里凉凉的。”
“我现在觉得宫缩没那么疼了。”
“好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护士叫我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医生。”
林晓蔓觉得不疼了，她真的感谢医疗的发达，要是像妈妈生她的时候疼个六天六夜，她不敢想象要怎么度过。她很困，一夜没睡，积累的困意此刻席卷而来，很快她就睡着了。
产房外，周建军在医院花园里拍照、发视屏，刘淑芬坐在走廊里无聊地发呆，李云霞打电话给关心林晓蔓的堂哥、姨妈还有姐姐，告诉他们林晓蔓的情况。周明磊按照护士给的物品清单一一准备，又要安排三个老人的晚饭，一刻也不得闲。
过了很久，林晓蔓被一阵嘈杂声吵醒。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，上面显示是五点。
“用力，不要放松。”
“不行，好疼啊。”
“头快出来了，你刚刚就差一点了。”
“我觉得我生不下来了。”
“再试一次，忍一下。”
“没有力气了。”
“你要不要吃点巧克力？”
“我吃一点吧。”
“等下你听我的，我叫你用力的时候，你不要放松下来。”
“可以了吗？再试一次。”
林晓蔓看到左边床位的产妇旁边聚集了一圈的医生和护士，他们在给那位产妇加油打气。
“我觉得我不行。”
“那你现在也不能剖宫产了。胎儿的头都露出来了。再努力努力好吗？”
······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林晓蔓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。
“谢谢医生，谢谢你们，太谢谢了。”
“怎么样，听医生的话没错吧，你很棒。”
那位孕妇哭了起来。
“没事，生下来了，已经好了。”
林晓蔓见证了邻床的生产过程，开始慌起来了，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，会不会也是一样？正在想着，护士走到她的床边：“你家属叫拿进来的晚餐。”
“什么晚餐？”
“是一些巧克力和红牛。”
“我还不想吃。”
“那放在架子上给你，你想吃了就叫我给你拿。”
“好的。”
林晓蔓什么都不想吃，她一边想睡，一边又为自己担心，她觉得她还要经历最难的时刻。她就这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。
一位医生来到她旁边说：“你宫缩无力，需要打催产术，同意的话就签个字。”
“催产素有什么作用？”
“你现在宫缩无力，宫口开得有点慢，如果打催产素就会加快宫缩。”
“我要打。”
林晓蔓毫不犹豫签了字。
打了催产素不到十分钟，那时候是七点多，她感觉宫缩又开始痛起来了。
“医生？”
“有什么事？”一位护士走了过来。
“我觉得好痛。”
“好痛，我帮你调一下剂量。”
“现在好一点了吗？”
“好一点了。”
但是没过多久，她又感觉痛。
“医生，怎么打了无痛还是跟没打一样？”
“我叫麻醉师过来看一下吧。”
“医生，我觉得我要生了。”
“你也要生了？”
医生正在吃饭，听到林晓蔓这么说就赶来查看情况。
“是要生了，等一下，你先别使劲。”
医生离开去准备用具，林晓蔓感到下身有一股冲力要喷涌而出，她感觉得到胎儿要被推挤出来，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个痛苦，于是宫缩的时候，她也跟着使劲，她感觉胎儿的头已经出来了又进去。医生很快准备妥当，她坐在晓蔓脚下的高凳上。
“现在按照我的意思去做，宫缩的时候吸气，慢慢用力，宫缩完了再放松、呼气。听明白了吗？”
“听明白了。”
宫缩的时候，林晓蔓吸气。医生在旁边指挥：“对，就是这样，不要放松。”
“好，可以放松了，呼气。”
林晓蔓觉得有那么一刻，胎儿的头夹在中间，林晓蔓觉得下身在慢慢撕裂，她听了医生的话轻轻放松呼气，等到再一次宫缩，用力的时候，胎儿在宫缩的推力和林晓蔓的力气之下，一下子就冲出来了。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而从打催产素到生下来的过程还不到二十分钟。她在想，如果没有催产素，会不会自己要躺个几天才生下来。
“你好棒啊，用力也很好，真是太好了。”
医生不断地夸林晓蔓。
林晓蔓依旧躺在床上，医生托举着一个婴儿到她面前。
“你看看你生了什么？”
林晓蔓看着光溜溜的婴儿，才意识到医生问的是什么。
“生了一个女儿。”
“是了。”
林晓蔓伸出手想要摸一下，医生却把婴儿收回去，说：“现在还不能碰。”
旁边的护士把婴儿拿去清洗，擦干净，量身高、体重。接生的医生给林晓蔓清理下体。
“胎盘不完整，可能有一部分还在子宫里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
“我用手掏出来，你忍一下。”
林晓蔓听了冷汗直流。她感觉得到医生的手在体内翻找的动作。
“找到了，可以了。”
“下面有点撕裂，我给你缝针，要上麻药吗？”
“要。”
医生在下面打了麻药，林晓蔓已经疼得麻痹了。后来她感觉针和绳子在体内穿来穿去地拉扯。
“好了，再消个毒就行了。”
林晓蔓听了如释重负。
医生不断地跟林晓蔓说话，确保林晓蔓是清醒的。林晓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。她当然是清醒的，甚至还有点亢奋，她有一种劫后重生的错觉。
等清理结束，医生扶着林晓蔓上到转运床上，然后林晓蔓被推到另一间房间，随后护士把婴儿趴着放到林晓蔓胸前进行皮肤接触。婴儿乖巧地趴着，眼睛闭着，时不时动了一动。林晓蔓觉得她软乎乎的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护士把小孩抱了起来，用襁褓包好，放在婴儿床上，把婴儿床推到紧挨着林晓蔓的转运床左边的位置。
“啊”小孩开始会低声叫了。
林晓蔓也学她发出“啊”的一声。
就这样一来一回，楼道里回响着林晓蔓和婴儿一大一小的“啊”的声音。
晚上十点，护士把婴儿放在林晓蔓的床头，把他们推出产房。产房的门被打开，周明磊第一个跑到床头推着床，李云霞抱过小孩，周建军和刘淑芬在两侧一起推着床，跟着护士到病房。他们转过一个转角，下了一个斜坡，很快就到病房，护士把转运床推到一个病床的旁边，周明磊要把林晓蔓抱到病床上，护士叫住了他。
“让她自己过去。”
林晓蔓知道这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。就撑着身体上到了病床上。
护士出去了，周建军和刘淑芬都凑到婴儿旁边看。
“长得像明磊。”
“冲点奶粉喂一些。”
“拍个照。”
······
晚上，大家决定让李云霞和周明磊在医院陪护，周建军和刘淑芬回家休息。婴儿睡在婴儿床上，李云霞睡在折叠床上，周明磊坐在凳子上趴到病床上休息。半夜，婴儿时不时发出哭声，李云霞起身要么用勺子喂奶粉，要么换尿片。
就这样一夜过去了。
早上，婴儿吐出黑色的东西来，林云霞抱起婴儿，周明磊忙跑去叫护士。
“这是正常的，她吐的是胎粪，吐出来完了就好了。”
医生来查房，又说婴儿黄疸偏高。
“建议送去监护室。”
周明磊听了医生的建议，把小孩送去监护室，此后只需要周明磊一个人陪护了。上午周建军和刘淑芬来到医院，两人各自给一个120块的红包给林晓蔓。
“谢谢爸妈。”
“晓蔓，我给孙女起了一个名字，叫周彤彤。”
林晓蔓看向周明磊，周明磊会意，对周建军说：“名字还是由我们取吧。”
周建军只好不再提这件事。
住院三天，每天周建军都和周明磊去监护室看小孩。出院那天，医生说婴儿还需要待在监护室几天。林晓蔓跟周明磊到监护室看小孩，监护室里排列着一个个透明的保温箱，他们找到贴着他们女儿编号的那一个，那时候他们的女儿在举着小手，打着呵欠。
回病房的路上，林晓蔓看到很多新生的婴儿在一个房间里套着泳圈游泳，她想起自己的女儿，她曾经打算让女儿也游一次的，只是错过了机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