闹钟在七点如常奏响,她的懒觉早在几个月前被无限期封禁了。
一双睡眼半睁半闭,郁川摸索着打开暖黄色床头灯,昏暗狭窄的卧室稍微变得有一点人气。
她起身,来到客厅,昨天放在餐桌上的三万块已经被弟弟拿去还债了。
“早啊,川川。”妈妈穿着绿色格子围裙,端着一笼回热的馒头,从厨房脚步轻快走到客厅,脸上神情还带有些昨晚留下的憔悴。
“郁风呢?”
“他去找他朋友玩了,这小子,我让他去找个工作,他说工作是没有用的,唉!你说怎么办好,多亏有你,不然他早都被人打死了。”
“嗯。”郁川冷应了一声,这样的感谢话她已经听多了。
如果不是自己还想要这个完整的家庭,估计她早就离家出走了。爸爸在她小时候就离开这里投奔多金的丑陋小三,她和弟弟能够平安长大,都是妈妈在工厂日夜颠倒加班换来的。
所以,与其说帮弟弟,其实是报答妈妈。
“让他,找份工作。不,你就应该逼着他,随便找点什么做,他有手有腿,真就这样在家里废了?那你老了他怎么办?”她从冰箱里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,就着热馒头和咸菜。
“知道的,我让街道帮他想想办法,看看你弟弟能做什么,他要再不肯去,我不给他烧饭吃,这总行了吧。放心好了,我心里有数。”
妈妈的话,似乎很能让人信服,可诸如此类的话她听了不下十次,她才不信,弟弟也还是在家闲着。
“我要出去了,一会有点事。”郁川说这句话的时候,故意看向客厅的电视,她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妈妈知道,她觉得这是件可悲的事。
“出门那么早,今天要教小朋友弹琴呀?”妈妈向来更在意弟弟,根本听不出她的画外音和心事。
“嗯,是的,能赚就多赚点。你们自己吃中饭,不用等我了。”
“好的,晚饭等你回来吃。”
“嗯。”馒头三下两下被她啃进肚子,没什么滋味。吃完她躲进了卧室,在导航上查询去恒宇集团的路线。
一个半小时的路程,糟糕,现在就要出发。
郁川随意换上了一套灰色名牌长款风衣,这是几年前,她用小半个月的工资买的。
她觉得既然签了所谓的“卖身”合同,也算是去上班。而且,那位陈泽言如此爽快,三万块说借就当场借了,自己也应该打扮正式,以示尊重。
恒宇集团七楼。
陈泽言按下桌角的遥控器,亚麻色环绕式窗帘自动合拢。在窗帘完全拉上前,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白中带灰的厚云,望得很远。
转身走向黑色木质办公桌,硕大的桌面只放着一只银色钢笔,和正方形水晶烟灰缸。
“王部长,上次让你规划分公司的战略计划,为什么还没过来汇报?”他的声音低沉平静,听起来并不生气,但没有人的味道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请您再给我一个小时,我整理好,马上过来汇报。”电话那头,王部长的声音诚恳地像个忘带驾照的新手司机,让人无法怪罪。
没有作答,陈泽言本想直接挂了电话,这是他一贯作风。他用余光看了看手表,还差半小时到九点。
“不用,我有点事,你等电话。”他说完直接将手机轻扔到一边,双手交叉放在胸口,开始思考那件更重要的事情。黑色的西装被熨烫地无比板正,薄荷绿色的衬衫领口边装饰着金色领针。
两百多平方的办公室静如死水,完全听不见窗外的车水马龙。
陌生的线路花了她更多的时间,差点要迟到,郁川在八点五十分成功到达了恒宇集团写字楼门外。
凌空而起的高楼由被灰色的雾面通体玻璃包围,白色的积雨云在从楼顶缓慢下沉。对于郁川来说,这地方如同海市蜃楼般华丽。
“原来在这里。”她不禁被震撼。
小跑找到一楼大厅登记台,写字楼的香水是皮革调,迎面扑来。
“您好,请问您有登记吗?”前台女人的淡妆十分精致,面带微笑,把面前的登记本往前递了递。
“有,这位经理让我来前台登记,这是他的名片。”郁川从黑色皮质手提包里拿出名片。
“好的,我现在和熊秘书联系,请您稍等。”
在座机上按了几个号码,“熊秘书,有一位客人在前台,嗯,姓名是,郁川。”女人边看登记簿,边对电话里的人汇报。
“好了,您请电梯到七楼,有人接应。这边左转是电梯。”
“好,谢谢。”郁川整理了一下风衣,心脏紧张地连跳了几拍。
电梯安静上行,四壁的金色半透镜面映照着她黑色的过肩长发。头发微微发卷,她很久没有花钱打理过,所以有些潦草。
“叮,七楼到了。”提示音在头顶温柔播报。
电梯打开,昨晚见到的男助理,准确说是——熊秘书,已在门口站得笔笔直恭候。
“您好,郁女士,这里请。”熊秘书微微弯腰,摆手示意方向。
“好,谢谢您。”郁川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一尘不染的走道中,地面的大块米白色瓷砖光滑若丝,她短暂地享受着这份不属于她的尊重。
两人不齐的步子在尽头的办公室前停住。
熊秘书轻轻敲了两下门。
“进来。”昨晚的声音陌生地从办公室传出,很轻,但还是能听清。
她跟在秘书身后,神情稍显得点拘束。
“你出去吧。”陈泽言从老板椅上缓缓起身,对熊秘书使了个眼色。
“好的,老板。”果然最亲近的员工,都称呼上司老板,而不是别扭的陈总,郁川想。
看到熊秘书毕恭毕敬的样子,她心里偷偷笑了一嘴,觉得滑稽。
“你,过来。”陈泽言重新坐回椅子,身体向后靠,用几乎半躺的舒服姿势审视着面前的拘束女子。
她没有应答,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,礼貌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。
陈泽言用昨晚那种衡量的目光,从上至下认真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女人。
小方形脸,不算白的皮肤,几年前做得还算自然的双眼皮,微微突出的饱满颧骨,算得上高直的鼻梁,不厚不薄的唇。
很普通的五官,凑到郁川的脸上倒有些剑走偏锋。如果她刻意摆出魅惑的表情,那么也算是众多美女中的少有一员。
“您要我做什么?请吩咐。”没等陈泽言开口,她就快要被淹没在这种不舒服的目光中,索性还是开了口。
“我需要你,靠近一个男人,和他交往。因为他是我公司现在,最大的对手。”他脱口而出,像背台词,目光直直盯着郁川,像在观察她面部微弱的情绪变化。
陈泽言很聪明,没有说下去,只是点到为止。他觉得,如果面前的女人连这点悟性都没有,那么,也不是他需要的人。
“明白了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正式有力,像是天生的牛马接到了主人赏赐的任务而开始蓄力。
“失身,也行?”陈泽言嘴角往上轻斜,面部表情透出淡淡的坏意,却还是直勾勾看着她的脸。
“可以。失身,有额外的奖励吗?”郁川面不改色,因为她没得选。
“还真是野心家,没选错人。有奖励,没问题。”脱口而出,陈泽言没有半点犹豫,几乎是直接默许。
他不在意这点钱,他在意的是很多钱。
“成交。那我应该,怎么接触到他呢?”郁川走到一旁的黑色真皮双人沙发,坐下的动作开始不那么刻板。
“我来安排。”他低头想了一秒,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雪茄,熟练点燃。
烟雾从修长的指间散开,绕过他整齐厚重的黑色刘海。像韩剧男主角般的少男发型,陪衬着他成熟性感的面部线条和五官,眼窝前犀利的单眼皮线条散发冷感,从上至下处处透着最顶级的魅力——不言而喻的狠角色。
说实话,郁川第一眼就被他的颜值折服。但她的生活,不能也不配有额外的念头。更何况,面前的男人,只想利用她。
“过来,加我微信。”
“好。”
她双手递上二维码,想强装自然,身体的恭敬还是自卑地出卖了这个没底气的落难女子。
“陈泽言”和“河川”分别出现在两人各自的验证消息栏。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陈泽言将手机重新放回桌面,猛吸了一口雪茄,浓浓的烟味在半个房间内充斥。
“啊?”郁川觉得面前的男人太像一个领导了,你懂的,是指恶劣的那一面。
陈泽言没有回应,目光转向别处,继续肆意享受尼古丁的奖励。
郁川虽无奈又完全理解他这幅冷淡凌驾的嘴脸,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。
她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办公室,逃离了这栋危险又迷人的写字楼。